林小青律师涉黑案

作者：徐光明律师（微信：xgmsgyx7363），湖北楚尚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、执行主任。

一

林小青律师涉黑案经媒体披露后，在法律圈，特别是律师圈引起了强烈关注。

严惩黑恶势力，民心所向，大快人心，应大力支持；

即使作为律师，如果为黑恶势力摇旗呐喊、出谋划策，甚至直接参与黑恶势力犯罪行为的组织实施，那么，一纸律师执业证也不能作为挡箭牌，律师身份更应依法严惩；

但是，林小青为企业提供法律服务的律师，怎么定性为同伙犯罪？提起诉讼被认为是敲诈勒索的手段，是否合适？如何界定律师执业行为与犯罪行为之间的边界？这些问题在律师界引起了巨大争议（引自澎拜新闻）。

本律师认为，如果林小青律师只是依法履行法律顾问职责，受委托代理案件诉讼，没有参与实施当事人的违法犯罪行为，那么即使当事人涉嫌犯罪，律师也只是正常执业的行为，不应把正常执业混同犯罪帮助而承担“共犯”刑事责任。

否则，“打黑除恶”就有随意化、扩大化、运动化之嫌，“打黑”变“黑打”。

不止于此，由此个案引发出整个律师行业在正常执业中的担忧甚至恐惧，才是值得检察、审判等司法机关进一步深思和关注的问题。

二

来看看林小青律师涉黑案的几个关键。

据澎拜新闻对该案的最新报道，控辩双方庭审争议焦点为：律师系正常执业，还是为犯罪提供帮助？

公诉人认为，林小青被青海合创公司聘请为法律顾问，为该公司犯罪提供帮助，是共犯。林小青在签订《常年法律顾问合同》之前，应该认识到青海合创公司在借款中预先扣除利息的行为不合法，就不应与该公司签订法律服务协议。

林小青辩护律师辩护称：“如果是在律师业务范畴内，即便律师帮了罪犯，依法也不能将律师行为认定为犯罪。”

公诉人认为，林小青是青海合创公司常年法律顾问，应该对该公司业务的合法性进行审查，应该发现该公司犯罪事实。

辩护律师则认为，常年法律顾问是按合同约定提供法律服务的人员，不是行政执法机关，在任何时候，没有任何权力对自己的委托人的业务进行合法性审查。

据公诉人指控，青海合创公司将林小青作为法律顾问的名牌摆放在该公司催收部，客观上对内部员工起到心理暗示作用，对外部客户产生心理强制，对涉案公司的违法行为起到了帮助作用。

林小青辩护律师则认为，林小青为青海合创公司所聘请的法律顾问，该公司将这一事实公示，并不具备违法性。

公诉人认为，作为青海合创公司法律顾问，林小青通过向法院提起诉讼的方式对被害人罗某实施敲诈勒索。而林小青辩护律师认为，敲诈勒索都带有非法性，采取诉讼方式解决争议，是合法表达，不具备非法性。

三

律师圈为何对此案的强烈关注？

只是一种同行物伤其类的感伤？

并非如此。

律师圈关注该案，容易联想和担心的是：

如果正常的执业行为，都将面临着犯罪共犯的风险，律师执业的安全感何在？

司法机关肆意主观扩大正常执业与违法犯罪的界限，律师执业的合法性如何把握？业务工作如何开展？

律师由于种种担忧畏手畏脚，律师职业存在的价值何在？

民事案件尚且如此，代理刑事案件、行政案件，要面临和公权的直接对抗，岂不风险更大？

律师的正常执业与向犯罪提供帮助，如何区分界定？如何定性涉案的证据和事实？

虽然，林案只是庭审结束，判决结果并未作出。但是这种担心，却也并非空穴来风，杞人忧天。

从律师制度的设计初衷来看，就把律师定位为“私权”代表者，赋予律师站在当事人的立场，维护当事人的利益，大声说出“我反对”。十恶不赦的杀人犯，亦不能剥夺其聘请律师为其辩护的权利。当事人不愿泄露的情况和信息，即使是违法线索（除危害“国家安全、公共安全以及严重危害他人人身安全”外），律师也应当予以保密。

这种制度设计，将律师定位于公权的对立面，代替当事人实现了开口说话、陈述理由、争辩申诉的权利，保障正义以看得见的方式得到实现。

这正是现代法治的精髓所在，让律师与公检法等司法部门相互映衬，共同构筑法治公平的底线，同时也彰显了律师职业存在的价值。

因此，无论立法者还是司法者，都应当赋予律师在执业中拥有相对自由、充分言论，甚至一定范围行为豁免的权利，应审慎思量律师正常执业与违法犯罪的界限。

相反，如果司法机关背离了律师制度设计的初衷，肆意发挥、随意解释现有法律规定，对律师执业权利的合法边界予以主观模糊和混淆，律师的执业行为的合法性将完全处于一种不确定的状态，律师的执业行为将毫无安全感可言，律师制度的设立和律师职业的价值也将大打折扣。

四

律师被誉为“刀尖上的舞者”，外表光鲜，实则苦逼。

且不说生存之苦、业务之累，作为“私权”的代表，本身并没有任何权利可以依仗。

其执业过程，一方面是在为当事人提供法律服务的过程，另一方面是在与公权力博弈的过程，无时无刻不处于法律风险的高压之下。

刑事辩护律师，刑法第306条辩护人妨害作证罪，如同悬在头上的“达摩克利斯之剑”，让刑事辩护的开展随时处于惶恐之中，李庄案、詹肇成妨害作证案……媒体的相关报道并不少见。

行政维权律师，作为和掌握行政公权直接对抗的角色，也不乏被打伤、被嫖娼、被查房的新闻屡屡爆出。

而对于民事律师，律师行业曾普遍认为，似乎可以通过不与公权力的直接对抗减少与回避风险。可林案的启发是，民事律师面临的法律风险同样不小，担任法律顾问，委托代理诉讼等正常执业行为，也可能承担一旦当事人涉嫌犯罪，自己被认定为帮助共犯的刑事责任。

这种风险，相较于刑事、行政律师的风险更甚，几乎是一种难以预测、难以抵抗、防不胜防的风险。

五

现在，林案在律师圈的关注还在持续，辩护律师、相关律所和各级律协也还在继续进行着各种努力。

庭审虽然结束，但是公诉起诉书并未公布，案件还在审理中，所有涉案的证据、事实也都只是网络的片言断语。

不急，让子弹飞一会！

真相必然在不久的将来，正义正在走来的路上。

正如4月13日晚，林小青在接受澎拜新闻采访时所说：“我此时此刻仍然相信法律的公平公正，期待法院的公正判决。”

我也相信，无论检察机关还是审判机关，一定会认真审查案涉罪名的事实与证据，认真领会律师职业制度设计的初衷，精准把握律师执业与违法犯罪的界限，不仅给林小青律师一个公正的判决，更会用事实和证据，给所有律师一个免于执业恐惧的判决！